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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芳斋陈永强

  • 来源:本站原创
  • 时间:2020/5/30 23:53:32

五芳斋(文末附视频)

作者:陈永强

  

  五芳斋是家点心店,与西街茶馆是对门,店门口原本有块黑漆金字匾,挂在屋檐下方,后被人在夜里偷走,说那匾有名头,可卖钱,不知是真是假。

  

  匾虽被偷,但五芳斋还是原汁原味的五芳斋,顾客照样盈门。与益生斋相比,五芳斋的门面稍小了一些。它总共两上两下,是一座民国或晚清建造的中式楼房,格局与益生斋相同,都是傍街临河。店主叫冯胖子,伙计有八个,都是清一色的女性。年纪最大的叫瞎娘,已有六、七十岁了,她是冯胖子的干娘,年轻的时候就在店里了,一干就是几十年。平时吃住都在店里,以店为家。她相貌丑,未婚,生下时两颗眼球就白瓷瓷的,眼力极差,街上干脆就叫她“瞎娘”,意即瞎子的意思。她在五芳斋干些杂活,譬如升升煤炉、揩揩桌子,洗洗碗,扫扫地之类的。其余七位几乎都是三、四十岁的女人:水玲、洪宝、素珍、金菊、雪妹、凤娣,最小的是秧花,才十六、七岁的样子。

  

  五芳斋的楼上楼下摆满了八仙桌,长凳。房子不大,顾客多时显得有点拥挤,也显得有点破旧了,顾客上楼,那楼梯吱吱嘎嘎的响。脚步撞击楼板时,房子仿佛有点轻微晃动。有人跟冯胖子开玩笑说:“有朝一日,这破房子迟早要包饺子!”“包饺子”,即整幢楼坍下来,把人埋在里面。冯胖子回敬道:“五芳斋的房子等你家女儿做了好婆也不会塌,不相信,试试看!”双方闻言哈哈大笑。

  

  五芳斋的活计各有分工。冯胖子坐帐台,负责卖筹、收钱。一个早市要卖掉上百根竹筹。各种点心各种筹,从不弄混,这种竹筹呈扁方条状,一个指头长,筹面打上火漆印,标明各种点心的名称:面、馄饨、生煎、小笼、大笼、烧卖、大饼、油条、青团子等等。这些竹筹,常年在冯胖子的手里摸来摸去,乌光溜溜的。冯胖子人品不错,在西街口碑也可以。这得益于他的那些小恩小惠。哪家老人孩子过生日,只要他知道,都会送上几碗面筹以示庆贺。哪家媳妇生小囡,他会捧上几块定生糕送人。西街有不少老板店主平时很吝啬,只有他还算大度,因此,街坊上对他的印象蛮好。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支撑着五芳斋的门面与名声,而店里的那帮女人,则响亮着五芳斋的名气。她们的手艺,真正让这爿点心店芳香起来。

  

  水玲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,来自乡下,在五芳斋做了二十年。她面容姣好,身材均匀,尤其是那双手,白晰修长,俗称“聪明手”。她在五芳斋负责灶台,包馄饨,馅多的叫大馄饨,稍少的叫中馄饨。那些几乎没有馅,被筷尖一沾,随手团拢的面皮疙瘩叫小馄饨。她包的大馄饨只只漂亮,犹如月季花开,赏心悦目,中馄饨形如乌菱,有模有样,小馄饨看似随意,也绝不胡捏,手势轻重,形状松紧都恰到好处,如同初菊小放。每天从早到晚,她穿着斜襟三色开衫,围着作裙,站在两米长的灶台前,重复着往大锅里下馄饨,盛碗的动作,滚烫的水,鲜美的汤。旁边的铁锅煮着猪骨头,文火煮,美味和骨髓溶入汤中,洒上一把香喷喷蒜叶花,一碗美食即成,被秧花端到每位顾客手里。

  

  洪宝与水玲同岁,她是西街伯泉的女儿,擅长做糯点,经她的嘴,就能报上一连串的名字:桂花糕、猪油糕、定生糕、赤豆糕、白糖糕、黄糖糕、条子糕、重阳糕……如数家珍。她做的糕讲究口感细腻,甜度适中,太甜腻口,太淡无味。做糯点,口感的好坏第一步取决于米粉。为此,她常去西街的轧粉车间把关。那些糯米需打过几遍,经手搓捏,细度达到要求才算合格。当然,这还是第一关。接下来的是“和粉”,雪白的糯米粉加适量的水,经过反复拌、搓、拉、压粉的韧性才能充分体现,做出来的糕点富有嚼劲。洪宝深谙此道,她的手艺人人称赞。一年四季,除了在五芳斋做,她在家也不能闲,街坊常请她去加工糕点,逢年过节更是如此。冯胖子很欣赏洪宝:这女人做事舍力,细心,从不拆烂污。年终发红包的时候,他会暗暗地多加她几块钱。这事洪宝明白,别人都不知底细。

  

  五芳斋的招牌点心是一些时令的东西,譬如青团子啦、酒酿饼啦、面衣啦……素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。春三月,随着清明的临近,青团子上市了。在蒲里,这是节气上的吃食。选用野田里长的荠麦,榨汁和面,馅是赤豆沙加白糖猪油。气味芬芳,色泽浓艳,咬一口,滑溜爽口。那些做好的青团子被一只只地装在蒸笼架上,锅里的水在沸腾,青团子的清香随热气在蒸笼里溢出,四周弥漫,那些西街上的婆娘最喜欢此吃食,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角子来。酒酿饼是素珍的拿手活。她烘焙的饼皮色金黄,外脆内松,馅是酒酿料。这种饼似乎不常做,偶尔应应市,一下午卖个上百只饼是不稀奇的事。除此,素珍的另外一绝是摊面衣,这是一种油炸食品,发好的面团被拉扯成一张薄薄的饼状,形如满月。掺有细盐、葱花,经油锅一炸,呈焦黄之色,咬一下松脆劲道。这种面衣是孩子的最爱。

当然,素珍的手艺还不止这些,她曾经做过的品种还很多,诺如粢毛团、老虎脚爪、绞连棒(形同油绳)羌饼、馓子、油斗(一种糯米粉、肉馅做的油炸食品)粢饭糕……在五芳斋,素珍是多才多艺的一个。但与洪宝她们相比,冯胖子并不太喜欢素珍,尽管她的手也很巧,但嘴皮子有时很尖刻,常常弄得别人下不了台。但是,世界上样样都好的人哪能找到呢?

  

  金菊和雪妹是五芳斋桌台上的搭档,她们是表亲,平时十分要好,经常同进同出,所谓桌台,就是做点心的铺场,她俩擅长面点,品种也多:烧卖、汤包、小笼、大笼、馒头、生煎,所有的点心生坯都在上面完成。人们平时吃的大众点心无非是大饼油条,它们的消耗量是很可观的。尤其在西街。那些甜大饼、咸大饼被滚筒赶压,延伸成饼,洒上芝麻、裹着砂糖,经过炉灶的烘烤,显焦黄色,透出一股芝麻的幽香,油条被拉成条状,上下叠合,经木棒一压,去除两端的“粉头”,用竹筷在油锅里不停地上下翻动,露枣红色即成,入口喷香。金菊和雪妹所干的活是五芳斋的“大项”。到了下午,要穿插做些汤包、生煎、小笼、馒头之类的点心。

在蒲里,最大众的点心除了大饼油条,馄饨、汤包、烧卖等等也是热卖的东西,特别在冬天,考究一点的人,喜欢在馄饨碗里放两个鸡蛋,十分鲜美。还有烧卖、汤包,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汤,吃得满头冒汗,真的是爽。一天下来,她俩累得腰酸背疼,凤娣的活也不轻松,那只烤炉是她干活的场所。这是一只用柴油桶改装的煤球炉,烘大饼是个苦活,每个大饼得用手送进炉膛,贴在炉壁上,皮肤常常被烤得通红。冬天尚可,呆在炉边感到阵阵温暖,但到了夏天,几乎是汗流夹背了。作为一个女人真的是不容易。最要命的是那口炸油条的油锅,与她的烤炉挨得太近,呛人的油烟气,从年头闻到岁末,因此,凤娣患上了气管炎,经常咳嗽,面孔憋得通红,这情景,让冯胖子觉得有点过意不去,但没法,店里的活都是一个萝卜顶个坑,好在有时金菊和雪妹会替换她一会,让她喘息一下。

五芳斋的活要数秧花最轻松了。她就挨在馄饨灶旁边,负责给顾客端碗。冯胖子帐台上只要喊:“大筹两根”、“中筹三根”、“小筹四根”,秧花就知道了,她在帐台、灶台、大堂、楼上四个地方穿梭着,八仙桌上的空碗都是她负责收拢,有剩汤剩水的,就往柱脚边的泔脚桶里一倒,有时靠近后窗,她干脆“哗”的一下往河里倒。有时一不小心,连碗也抛在了河里,当然,少不了冯胖子的白眼,她也识相,不吭一声,扮个鬼脸就算完事。

  

  生意间隙,秧花喜欢坐在大堂口的长凳上,叉着腰歪着头,看对门茶馆店的兰生,穿着长衫,在一茬一茬地招呼着客人,那兰生也知道秧花在看他,有时,故意朝她挤挤眼弄弄眉,惹得秧花“扑哧”一笑。秧花的心里,兰生比阿土神气多了,长相也周正英俊。一头乌发常年梳得光溜溜的,笑一笑,就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,像玉米粒似的,秧花知道,兰生至少对她有好感,可惜自己长得不太好看,想到这一层,她有点自卑!

  

  对于兰生与秧花之间的一举一动,冯胖子当然清楚,他坐在帐台前,哪能不轧出其中的苗头呢?他心里在骂兰生:“小赤佬真的在掐嫩头哉!小娘刚刚十几岁哟!”但是,他骂归骂,也奈何不了他们,再说这样的事天天都在发生,你是去管秧花?还是管兰生?“算哉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,我又不是他们的爷娘,关我啥事哩!”冯胖子自我解脱道。

  

  数年过去,五芳斋一如既往,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平静,各位伙计分工干活,相安无事。西街上的生活像往常一样,热气腾腾,生生不息。那年秋天,五芳斋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。蒲里是个闭塞的地方,整个老镇以及四周乡下都在疯传,事情是这样的,一天早晨,五芳斋开店,众人都到齐哉,惟独少了秧花,迟迟不见来店上工,冯胖子想:小娘或许生病了?算哉,自己顶上去吧,谁知到了第二天上午,秧花的爷娘找到店里,问冯胖子,秧花咋夜是否住在店里?瞎娘在一旁说秧花没有住店,这下冯胖子知道出事了,对面的茶馆店也在闹哄哄,原来兰生也是一整天没来上工。两家店的老板伙计分析下来,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:兰生和秧花可能私奔了!马寡妇还有点不相信,秧花的爷娘更不相信:乖乖巧巧的小娘,哪能说跟人走就跟人走呢?不会的,一定是个巧合,秧花晚上肯定会回家格,她爷娘这样想。然而,冯胖子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论,最近一段时间,兰生与秧花的举动总是怪怪的,与往常不一样,现在出了这事,印证了他的想法。

  

  无情的事实再次回应了众人的猜测,半个多月过去,兰生和秧花始终没有在西街露面,更没有回家,这下大家才彻底相信了他俩的私奔,尤其是马寡妇和秧花的爷娘……

  

  这事发生在西街茶馆关店的前几个月,为此,马寡妇伤心了好几天。二倌的死,兰生的出走,对她是两次不小的打击,这些或许为她后来的关店歇业埋下了伏笔。秧花的爷娘更不用说了,夫妻俩气得生了一场病,这种丑事在蒲里传得很快,他们觉得实在是无脸见人了!

  

  光阴似箭,兰生与秧花再次回到蒲里,已经是五年过后的事了,除了他俩,秧花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囡,那是他们的儿子——润儿。

作者简介

  陈永强,年3月生于苏州甪直古镇。年开始文学创作。年以后长期定居苏州东山古镇。年开始发表作品,先后在《上海文学》《雨花》《新华日报》《解放日报》《文汇报》《新民晚报》《读者》《苏州杂志》《散文百家》等全国各类报刊发表诗歌、散文、小说约数百万字,其作品多次获奖,入选多种选本。出版有诗集《红果树》、《星星草》,散文集《小窗灯火》、《故乡的槐花雨》(与人合著),小说集《雕花楼传奇》(与人合著)、《西街》。年加入江苏省作家协会。

五芳斋

                


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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